脑积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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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5岁大伯每天乘坐两个小时公交车去医院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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钱江晚报·小时新闻记者吴朝香通讯员王家铃李文芳

每天中午换乘两趟公交车、花费近两个小时,从杭州城北辗转到下沙,随身带一罐当天做好的果汁、肉泥或者米糊。个把小时后,再花费同样的时间,原路返回。

这样的生活,75岁的陶大伯和老伴已经陆续过了6年:风雨无阻,几乎没有间断。

老两口唯一的儿子因脑血管意外住在浙江大学医院下沙ICU病房。

“那里有我们的念想,每天过去一趟,心里才能踏实。”陶大伯说。

两个片段,他一直忘不掉

一罐哈密瓜汁,一叠洗干净的尿布,一碗自己亲手制作的酱鸭。这是小年夜这天,陶大伯从家拿给儿子,医院ICU医护人员的东西。

在主管医生李俊副主任医师眼里,这位已经跟他熟悉到无话不谈的父亲,除了让他感到世事无常外,也常带给他无与伦比的力量。

与往常一样,陶大伯11点多吃完饭,和老伴出门乘坐公交车到浙江大学医院下沙院区,给ICU病房里的儿子,42岁的康康(化名)送吃的和用的。

躺在病床上的康康,气管切开,带着氧气面罩,不会说话,也没什么意识,只是偶尔会有一些看起来像是哭或者笑的表情。

“以前他每次看到我身体都放松,我给他擦脸、刮胡子,他会笑。我觉得他有时候是有反应的。”陶大伯头发花白,因为年纪大了,眼皮松弛,看起来像是一直在眯着眼,但声音洪亮,“我也就是这两年,心态才开始慢慢平稳一些。”

康康是陶大伯的独子,年大年初一的晚上,一家人团圆之际,他毫无征兆地在家突发脑溢血。

“那天白天,他还带我们去超市买东西,晚上11点多,他一边身子突然不能动了。”

陶大伯马上叫了医院急诊。“后来我们才知道,他有高血压,但以前没发现也没怎么注意。”

手术后,康康恢复不错,在ICU监护期间还可以下床走动,陶大伯揪起的心放松了不少。医院出院后,老两口把医院做康复。

眼看着孩子越来越好,但不幸的事还是发生了——康康在康复期间,由于气道等原因,导致脑部缺氧,脑细胞大面积死亡,严重脑积水,意识模糊……此后,康康先后做了多次手术,情况时好时坏。也是从年开始,陶大伯带着医院,医院的ICU病房进进出出。

“他第一次到我们病房时,病情还稳定的,还能在病房里溜达。但是出院一段时间再回来时,已经意识不清了。”浙江大学医院下沙ICU护士长何雪花记得康康住院两次相隔也就不到半年的时间。

这么多年过去了,陶大伯一直记得两个片段:一个是康康第一次手术后,恢复得还可以,在病床上,他有些调皮地伸出右手食指,一脸笑意地戳戳爸爸的衣服;一个是康康再次病情严重时,突然癫痫,浑身抽搐,双眼发红。那次之后,康康就没什么意识了。

“这两幕我再也忘不掉,每天晚上睡觉前,都在头脑里放电影一样。”说着说着,陶大伯开始用手揉眼睛。

康康在ICU病房

他知道我们来,我觉得他会高兴

康康时好时坏,病情反复,时常与死神擦肩而过,陶大伯几乎带医院的ICU,去得最医院下沙院区,也是距医院。

“康康在这里住,从来没有出现过压疮;他出现过几次危重情况,医生护士都把他拉回来了。”

疫情之前,陶大伯和73岁的老伴每天都要到ICU病房探视儿子。康康大部分靠胃肠管输入营养液,但也能吃少许汁液或者糊状食物。老两口有时带鸡汤,有时把肉、蔬菜、米饭打成泥糊,有时带果汁,基本每周不重样。

这些食物都是陶大伯一勺勺喂到儿子嘴里,“一次能吃毫升,但吃得很慢,要等他吞咽的时候喂下去,基本喂完要半小时。”

这样做除了为康康增加营养,也是为了让他的吞咽功能不至于退化太快。

喂完之后,老两口还会给儿子擦洗身体,从头到脚,仔仔细细,胡子也是每天刮得干干净净。

做这些事的时候,陶大伯会和康康聊天:你昨晚睡得好不好?有没有好好吃东西?我和你妈妈今天又做了什么菜……

有时,他也会在旁边给儿子放一些他喜欢的音乐。或者摸摸儿子的脸说,孩子,你受苦了……

遇到年节,陶大伯会有些伤感,会对着儿子唠叨:你怎么还不醒?我和你妈都变老了……

大多数时候,康康都是安静地躺着,偶尔,陶大伯给他按摩四肢或者擦洗身体的时候,他会嘴巴张开,挤着眼睛,做出哭或者笑的表情,有时,眼角会有眼泪流出。

“这样的抚触可能会让他放松,有时候,他喉咙卡痰,不舒服,也会有像哭的表情出来。”李俊觉得,很难说,这是康康有意识地反应。

但对陶大伯来说,这些反应足以安慰他,“我觉得,他知道爸爸妈妈来了,看到我们,他是高兴的。”

坐在公交车上,控制不住流泪

生病前,一家三口的日子平淡却安稳。陶大伯和老伴已经退休,康康单身,但有一份不错的工作。

“我们觉得他应该成家了,但也没有特别催。”陶大伯是位严父,一直对康康比较严厉,“现在想想挺后悔,干嘛管那么严呢,应该温和一点,让孩子感觉到温情和爱。”

康康遭遇变故的前两年,陶大伯一直陷在悲痛的情绪中,“不怕你笑话,那个时候,我天天流眼泪,有时坐在公交车上,眼泪就掉下来了,旁边的人会觉得很奇怪,但是我自己都不知道。”

随之而来的还有失眠。他整晚无法入睡,“满脑子都是孩子:以后怎么办?”

直到最近两三年,陶大伯才慢慢让自己接受现状:也许康康就这样了。“日子还要过,我不能倒下啊,只要他还在,哪怕还有一口气,我都要照顾好他。”

李俊说,早几年,陶大伯还经常来询问有什么治疗方法,最近几年,他已经不问了。

像康康这样的患者,很容易出现各种并发症或者感染,因为长期气管切开,气管壁容易长息肉,根据他的情况,李俊为他放置了加长型的塑料气切套管……

“我们平常护理的时候,也会想尽各种办法尽量减少痛苦,尽量让他身体能舒服一些。”何雪花说。

有惊无险的事情也曾发生过。

有一次,深夜,康康突发状况,需要紧急手术。接到电话的陶大医院。手术完成已经1点多,公交已经停运,他又打不到车,“我骑了个自行车,从下沙骑到家里,到家已经早上6点多了,还好,儿子还在。”

所幸,这样的情况并不多。

“康康有时也会突发高热,但只要不是这种需要签字手术的,他们(考虑到我们老两口不方便,都会紧急处理后,第二天再告诉我,免得我着急上火。”对此,陶医院ICU的医护人员心存感念。

虽然康康住在ICU,但陶大伯从不落下仪式感。每年过生日,他都会订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,跟老伴儿一起送进来。

“其实他是送给我们吃的,因为康康最多也就抿一小口。”在何雪花看来,陶大伯细心又周全:逢年过节,他都会给医护人员带吃的,中秋节的月饼,端午节的粽子,春节时的八宝饭,所有的食材都在超市购买,还保留着单据,“他说怕食材有问题,我们吃坏肚子,好有凭证。”

有时是自己做的酱鸭、煮的茶叶蛋。

“东西不贵重,我就觉得孩子在这里,挺麻烦他们的。”陶大伯说。

他每隔三天会给康康解一次大便,从未假手他人,很多时候都是自己是用手把康康的大便抠出来。“这个活挺脏的,能自己做我就自己做。病房里的护士好多都是小姑娘,我也不好意思让她们来做。”

康康生日时,陶大伯送来的生日蛋糕

只要儿子在,我就心里踏实

和陶大伯熟稔后,主管医生李俊也曾和他谈过生死的话题。

“他说其实做好心理准备了,但康康只要还有生命体征,他就不愿意放弃。”在ICU工作20多年的何雪花见惯生死,像陶大伯这样的患者家属不算多见,“父亲对孩子的这种朴素的感情时常会触动到我们。”

“他每天来看康康,都是带着希望,不觉得是负担,这成了他的一份工作,是他的念想。”李俊说,康康如今的状态近似没有意识,所以也感觉不到痛苦,“有些患者,不能动,但有意识,这个时候他其实是痛苦的。康康现在的状态更像婴儿。”

有时候,ICU医护人员们也在想,如果康康不在了,是不是对双方都是解脱?

“可能不是的。如果康康不在了,我反而挺担心他(陶大伯)会一下子垮掉。”李俊说。

康康在ICU的日子,陶大伯从来没有缺席过,只有一次,他因为胆结石住院手术,手术第二天,他就偷偷溜出去,又去看儿子。每天变着法儿的做各种营养汁,能亲自护理的时候全身心护理,在老两口和医护人员的守护下,康康被照顾地白白胖胖。

“一天不看,心里就空落落的,虽然我知道,护士们会把他照顾好,但总是亲眼见到才安心。”每天看完康康,陶大伯的内心就回归踏实,到第二天上午又开始惦记牵挂……如此循环往复,“我现在就把他当做一个小婴儿来看。说实话,不管孩子长多大,在父母心里,都是个小孩。”

疫情之后,没有办法进ICU探视,但陶大伯医院:送些吃的、用的,跟医生护士们聊聊天,再远远从门外看儿子一眼……用他的话说,来到儿子在的地方,心就安了。

“有时候,我也在等一个奇迹吧,虽然我也知道,奇迹太难,但说不定就有了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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